■傅浩军
于是,我又见阿同背影,这次是走进北大校园的背影。他背着肩包,拖着行李箱,自信沉稳,昂头前行……
朱自清写父亲,我写写儿子。
我叫他阿同。
四年前的一个傍晚,夕阳下,北京大学的校园。父子俩背着肩包,拖着行李箱,儿子在前,我在后,两条长长的影子,一前一后,往校园外面走去,路上冷冷清清,只有行李箱轮子咕噜噜的滚动声。
两人谁也不说话,我也无从安慰起。
阿同从小懂事,学习认真,成绩一直名列前茅,除了看书,又喜欢游泳、画画、小提琴、乒乓球等等。阿同表现也值得圈点,他文理兼修,全面发展,特长明显。他获得了国际遗传工程机器大赛(IGEM)金奖、全国中学生作文大赛一等奖等,出版了专著《天堑无涯》,还是省楹联研究会会员、西湖诗社社员,获评杭州市三好学生、萧山中学年度人物、梦笔桥新禾十家,等等。
十年寒窗苦读,一朝即见分晓。那一年,北大将在浙江招生85人,经过层层选拔,浙江共有四百人得以有资格进入笔试,阿同也入选其中。
希望的曙光由此展现。
在下沙考点,全省的尖子生们汇聚于此,我目送阿同走进考场。这次考试强度非常大,整整考了一个下午,五个半小时连考五门。那天,太阳有点晒,考点周围,沿着马路边一路停满各地汽车,浙G、浙C、浙D等等,都有。家长们有的在车里,有的站在树荫下,有的坐在草坪上。
然后,是等待,几天后,终于又接到了通知,阿同通过了笔试,有资格进入下一轮的面试。其时,浙江有145人得以入围面试。一只脚已跨上北大的门槛上了,眼看祖坟冒出了点烟,家里有望出一个名校学子,我极激动,期待。
面试在首都举行,我们父子打点行装,满怀期待,连夜飞往北京。
北京大学古朴庄重,院子里曲曲弯弯排满了队伍,汇集了全国各地的精英学生,他们分批进入屋内,接受大教授们的考试。院落里人很多,没有一点嘈杂之声。家长们则三三两两围在周边,一个个默不作声,紧张地等待。我的心也悬到了喉咙上,远远观望着。人群中的阿同倒是从容自若,风淡云清。
面试感觉良好。可是,结果并不如人意。这是全国顶尖学子比拼,也许阿同还略逊一筹。就这样,刚刚跨上北大门槛的那只脚,又悄然缩回。未名湖边,风萧萧兮湖水寒,我们黯然离开。
夕阳下,儿子背着背包,拖着行李箱,神情漠然,昂头前行。人生伤感莫过于此,那一幕一直在我心底,不知道而今儿子是不是还记得那一天离开的情景。这次的铩羽而归,我们没有向任何人提起。如果没有后来,那段落寞失意将永远埋在心底。
我满腔的希望,转眼就没了,垂头丧气,闷闷不乐。而我更担心阿同,不知道他多久才能从这次打击中缓过来。我希望他迅速疗好伤,重新抖起精神。
然而,阿同比我坦然,他并没有多少抱怨,确实,考试的人很优秀,都是精英中的精英,自己还有差距,失落当然有,蒙头睡一觉就好。
其实,儿子高考考得很不错,进的是浙江大学,亲戚朋友一起聚餐时,无不夸赞,真厉害,表示祝贺,阿同也有说有笑,高高兴兴。其实,他心底还有一个目标,在四年之后。他从不向人提及,只有我知道他的心思。我也从不点破,毕竟目标很高远,能不能实现,不可知。
阿同没有泄气,他刻苦学习。
阿同读书读得很辛苦,但他不会让我们知道他很用功。
阿同默默用功,只告诉我们结果,评上三好学生了、几级考试通过了、参加学术论坛了、演讲得名次了、获得奖学金了、优秀毕业生了,等等,他也会发在家庭群里,让我们高兴高兴。
读书时忙碌,保研亦极艰辛,其间我们一度紧张、焦虑,如同再次进入了高考状态。妻子最忙乎,各处咨询,了解信息,收集往年资料,甚至面试发型、穿着都考虑到了。
阿同心里自然也紧张,但比我们从容。他积极应考,转战各校,获得多所顶尖学校面试资格。有一天,接到通知,南大通过了,我们心中稍安;稍后,浙大也过了;又几天,清华也过了,我们大喜。
可是,高校通过后要按时在电脑上确认,过时不候,不确认即是放弃,阿同只要一点鼠标大事即可落定,难的是,在多所高校先后通过的情况下,如何取舍?
阿同周围的同学已经陆续上岸,纷纷在朋友圈晾晒了,然而,阿同还不肯上岸,他在等,必须等到北大的结果,等到最后的时刻。
那一天,公布结果的日子,何止是度日如年,那是度时如年、度分如年,我们在等待,静静地等待,紧张得几乎要停止呼吸。这天,堪称历史上最漫长的一天。
这天,中国农民丰收节在义桥举行。活动很热闹,节目很丰富……关键是终于公布了,北大也过了。我们喜极而泣。浙江省、杭州市傅氏宗亲会会长、副会长、秘书长,德高望重的傅氏长辈们都来看望了阿同,还送了一块牌匾,勉励阿同不骄不躁、再接再厉。
秋天里,我们送儿子上学。未名湖边,阿同一去兮又复还。于是,我又见阿同背影,这次是走进北大校园的背影。他背着肩包,拖着行李箱,自信沉稳,昂头前行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