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/半文

　　这是一个美好的早晨，因为读完了一本美好的书。马上要去上班，要转换脑子。在转换脑子前，我想把还残存在脑子里的一些美好的碎片记录下来。

　　1

　　“我”是一个奇特的人，当与别人的影子重叠时，可以偷走别人的影子，能和影子说话。

　　学校煤气炉爆炸，在尹凡的影子指引下，和校长一起，“我”救出了被关在工具间的尹凡。因为这事，我打败马格，当选了班长。全班只少了马格一票。在这之前，按正常推断，我只会得到两票：一票是我自己的，另一票是吕克的。所以我说：我们从来都不知道意外和幸运哪个会先来临，有时甚至是同时来临，而我们根本不知道选哪个！正确的解读：不是我们选择了意外和幸运，而是意外和幸运选择了我们。就像命和运。来了，挡不住。去了，留不住。

　　煤气炉爆炸后，因为冬天，即便把所有碎裂的窗玻璃全部换新，教室里仍冷得要命。本来这是一件极其倒霉的事，但因此雪佛太太不得不戴着一顶小圆帽上课，这让英文课（小说发生在法国）变得有趣，因为她每一次开口，帽子上的小圆绒球就会跟着晃动，“我”和吕克都要用力地忍着才能不笑出声音。煤气炉通过保险、理赔、定制，等到装好，估计冬天就过去了。“不过，只要雪佛太太继续戴着小圆帽，我们就满足了。”有时不幸会成为另一种幸运。

　　就像命和运。

　　2

　　为了见爸爸，“我试着打爸爸送我的领带，我人生的第一条领带。”因为爸爸离开了，为了另一个女人。这是离开以后的第一次，“我”相当激动。为了周六的见面，周五就开始感觉时间变慢，开始失眠。周六早起，为妈妈准备早餐（为了减少把妈妈一个人留在家里的负罪感），还要珍而重之地打上领带。我想起：我也曾经买过领带、打过领带，现在，衣柜里还藏着领带。但是，起码有二十年，我不曾带过领带。已经到了不需要也不想要戴领带的年纪。现在，我已经想不起来领带是如何打结的？如何搭配的？我甚至忘记有多少年没穿衬衫？没扣上下巴下面的第一粒扣子。日常情况是，我的上衣连扣子都没有。

　　“我不会打领带，所以就像裹围巾一样缠了几圈，反正心意最重要。”“心意”很重要，但我想的不是心意，而是时间。“时间”是个多么奇怪的东西，曾经我以为生命中极为重要的物和事，都在不知不觉中随风而逝。人也一样。当生命也随风而逝的时候，还有什么是极为重要的？

　　3

　　“妈妈说，性急会杀死童年，但我真的好想长大。”我说同样，性急会杀死中年，但我真的很想快些进入老年，我说：我很期待我的晚年。

　　想起刘德华主演的一个电影，题目好像叫《童梦奇缘》。12岁的男孩光仔因家庭矛盾，渴望逃离童年，偶然喝下了神秘的成长药水，一夜之间变成 20 多岁的成年人。药水使他以每天10 岁的速度快速前进，从青年到老年仅用三天时间。光仔在急速衰老中逐渐理解家庭的意义，最终在弥留之际与继母和解。

　　成长不等于成熟。终于老到想要回头，可是，往前无路，回头无岸。光仔疯狂地寻找让时间变慢的解药，但是，没有。他看似衰老至死，事实，他死于童年。时间没有解药，岁月无法逆流。而我，仍是那个想要神秘药水的人。

　　4

　　“我”在海滩边度假，在海滨小镇，遇见克蕾儿，一个聋哑女，比伊丽莎白漂亮。伊丽莎白是班上一朵花，被我暗恋，但被马格摘走。克蕾儿是海滩上的偶遇，“我”偷走了她的影子，而她偷走了我的心：人却消失了。

　　“我”在杂货店拿了一个老鹰风筝，说妈妈会去付钱的。“克蕾儿以令人惊讶的灵活度操纵风筝。”她竟然会用风筝在天空写字，写出了“我想你”。一个哑巴，表达想你的方式让人动容。作者说是写“空气诗”，我说：是在天空上写诗。甚至比诗更动人。想象用风筝在天空写诗的场景，显然比用嘴巴说出、在纸上写下更让人动容。也只有哑巴，才会想到这么诗意的表达方式。虽然“哑巴”这个词语让人觉得有些不舒服，但我还是坚持用“哑巴”。改成“一个不会说话的女孩”，很温柔，但缺少力量。

　　这个有着“大提琴般音色”的女孩让“我”着迷。在那个废弃的灯塔上，她甚至靠着“我”的肩睡去。“看着一个人在你眼前放松真的很动人。”是的。这些文字也真的让“我”着迷，形容声音，如银铃，如天籁，但作者用“大提琴”。读师范时，我拉过大提琴，实话，声音并不动听，但很有穿透力，用老师的话说：“隔了两幢楼，你在寝室拉琴，我在办公室能听见。”我想象一个拥有大提琴般音色的女孩，会是如何美丽动人？

　　当这个女孩在“我”眼前彻底放松，能够安然入睡，这关系显然到了相互融化的程度，甚至比亲吻、做爱更让人欢喜。两个相互亲吻的人、疯狂做爱的人或许仍心存防备。但什么都不做，什么都不说，在你面前安然入睡的人，心里没有防备。

　　“你偷走了我的影子，不论你在哪里，我都会一直想着你。”这是克蕾儿的原话。

　　5

　　有些话，停留在童年。告别童年，进了城，“我”入了医学院，在医院实习。

　　“用过晚餐，我留在家里，这一次，是吕克到苏菲家里过夜。”“我”的好朋友，学生时代起就是好兄弟的朋友吕克，喜欢上了我曾经的苏菲。苏菲好像是克蕾儿的一个影子，和“我”一起用餐、亲吻、睡觉，似乎超越了友情，但这似乎并不是爱情。原来是三个人在“我”的公寓用完晚餐，吕克留在公寓，我到苏菲家过夜。而此刻，换位。这是法国人的浪漫。如此玄幻，又如此真实。如果在国人，不可思议，不论生活或说电影到了这里，情节几乎应该中断。或者兄弟翻脸，或者拔拳动刀，或者各自安好。再无下集。

　　然而，《偷影子的人》，该兄弟的还是兄弟，该朋友的还是朋友，世界如此玄幻，身在其中的人不知不觉。“看到他们俩牵着手，带给我一股莫大的安慰。”

　　“我”，是如此的大度。

　　6

　　“你不过离家五百米，我就已经想念你了。”这是“我”的母亲去世以后留下的一封信。一句话，击中了我。一位妈妈的眼里、心里，只有“我”。儿女，几乎是她的生命的全部。可惜，她并非儿女的全部。曾经不是，将来也不是。只有在她离开的时候，我们才感觉到：心上缺了一角。

　　我的母亲离开多年，现在，每当我想起她，仍热泪盈眶。

　　7

　　“我”终于回到了海滨小镇，从旧灯塔中取出老鹰风筝的残骸，请杂货店的老板修复。又回到城市，找到了克蕾儿，找到了她在的学校，找到了她的住处，在她的四楼的窗前放飞了老鹰风筝。她看到后，冲了下来。接过我手里的风筝线：“在城市的天空，她用纸老鹰画出大大的S和无数个完美的8。克蕾儿向来擅长在天空写诗。”

　　当“我”终于看懂她写的字时，我读出：“我想你。”

　　“一个会用风筝向你写出‘我想你’的女孩啊，真让人永远都忘不了她。”当影子吻上影子，当相爱的人可以自由地亲吻，这个世界变得如此美好。

　　真好啊！一个玄幻的破碎的不完美的世界，还可以有完美的结局、完美的故事。也许，我们这一生会遇见很多人，但真正会为彼此停留的也许只有一人。我们无数次地长长地出发与归途，也许，只是为了遇见——那个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