■孙达

　　在我眼中，母亲就像一个无所不能的女超人：屋外的农活，屋内的家务，村里的公益，村外的赶集……母亲永远都能打理得井井有条，而且鲜少喊累。这或许与母亲从小的成长环境有关。出生于山村里一个贫困家庭的母亲排行老四，六七岁时就担当起小大人的角色，既要帮着照顾弟妹，又要操持一些简单的家务，哪有什么机会在父母面前撒娇，为人妻母后，一心扑在丈夫儿子上，唯独忽略了自己。

　　但我没想到的是，花甲之龄的母亲，居然还怀着一颗少女心！

　　那个清晨，母亲拎着洒水壶，来到小院里，一边哼着轻柔的歌谣，一边细心地为她心爱的植物喷洒雨露。

　　自从我们兄弟俩在城里待的时间越来越长，回老家的时候越来越稀罕后，小院里的植物就渐渐多了起来：多数是我们哥俩在城里种不活的植株，少数是特地买来送给母亲的盆栽。从刚开始好种易活的绿萝、吊兰、铜钱草、蟹爪兰，渐渐演变为娇贵的兰花、清雅的茉莉、稀罕的昙花……母亲来者不拒，一律养得生机勃勃，花开不败。

　　原本宽敞空旷的小院，迎来了一盆又一盆的植株：有的青葱可爱，有的烂漫多姿，空气中弥漫着各种植物的香。母亲在盆与盆之间留出了一条可供一人踏步的蜿蜒小径，这个清晨，我目睹着母亲轻盈的身体，在花草之间灵巧自如地穿梭往来。忽然，母亲在两盆茉莉花面前停了下来。

　　这两盆茉莉是弟弟搬来的，刚刚入住小院那会儿，枝叶枯黄，奄奄一息。母亲修剪了枯枝败叶，松了土、施了肥、浇了水，耐心等候。春天的时候，原本毫无生气的花盆里萌发了嫩芽，长势一发不可收拾，等我再回家时，茉莉的枝条上挂了数粒花骨朵，小拇指指头大小，羞怯地掩隐在并未比花骨朵大多少的绿叶下，看着不起眼，却让人感觉到空气中正酝酿着一场盛大的茉莉花香。

　　此后每月来去匆匆，茉莉花竟然开了一茬又一茬，甚至在酷热的暑假里，这两盆茉莉花也“天赋仙姿，玉骨冰肌，向炎威，独逞芳菲”。真不知是母亲养护手段高呢，还是茉莉也通人性。

　　尽管小院又迎来了各种各样的绿植，但母亲对茉莉花似乎格外偏爱，只要空闲下来，就会驻足于茉莉花前，或俯身陶醉于茉莉芬芳之中，或久久凝望着洁白玉润的花朵。这个清晨，母亲浇完了水，又一次停留在茉莉花旁，俯身采摘着一朵朵茉莉花。“茉莉芬芳香洋溢，一杯清茶送快乐”，没想到母亲也懂茶道啊！

　　午饭时母亲落座，我忽然闻到清淡的花香，定睛一看，母亲的手腕上居然带着一串洁白的茉莉花串。母亲见我凝目，有些羞涩地问道：“好看吗？”“好看！”我由衷地赞美。

　　母亲低头浅笑，笑容清澈单纯。那一刻，我竟然觉得，花甲之龄的母亲，竟然也拥有少女感——不是胶原蛋白满满的幼态，而是对待万事万物都兴致勃勃、眼里永远充满者好奇的“智者之态”。